百草园:山中杓兰花
12岁那年夏天,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,正好是星期天,哥哥与他的几个伙伴相约去后山松林采野菌,我嚷着要去,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,哥哥终于同意带上我。
雨后的松林里最好捡菌子,曾经跟母亲去采过。松林里树根周围冒出的一簇簇像金黄色小伞样的野生菌,我们叫松菌,是饭桌上的一道美味。
到了目的地,大家开始找松菌。菌子不多,我只找到几朵,有些失望时,却意外发现灌木丛里有好几朵紫色的花。这种花我从来没见过,一株只有一朵花,低矮的花丛紧贴着地表生长,叶片椭圆而翠绿。紫色花朵鸡蛋般大小,呈兜状,兜口向上,像小孩的窝窝鞋,又像是紫色的小灯笼。兜上面有几根同色的细长的叶一样的花瓣,像是花兜的伞。花与绿叶上还沾着露水。
这意外的发现让我高兴得手舞足蹈,忙叫哥哥还有他的伙伴们快来看这是什么花。小柱子说是“咯咕花”,可以吃。我睁大了眼睛,不解怎么个吃法?他说把糌粑面(藏民的主食,是青棵推成面炒后而成)装在兜兜里,放在火塘灰里烧几分钟就可以吃,挺香的。他边说边摘下一朵花来。我跟他急了,质问他为什么要伤害它,忙用手护着那些花儿,生怕被他再摘去。伙伴们听说这花能吃,个个咧嘴笑,嚷着下山后就到小柱子家去烧糌粑吃。我哥也兴奋起来,全然不顾我眼里的神情,动手就摘。我拦不住他们,那些花儿成了他们意外的战利品……
临走时,我回头看看那些已没有了紫色花兜的花茎还在风中微微颤抖,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难过。下山后,大家径直去了小柱子家,他姐熟练地把糌粑面装在那个紫色兜里,又用一片叶状的花瓣封上兜口,然后放进木炭火灰里烧。当有些许香味弥漫的时候,把花兜取出来,我看到的全是一个个黑糊糊的东西。柱子姐姐拍了拍花兜上的火灰,分发给大家。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分享那黑糊糊的糌粑团,瞬间下肚,还不停地说香。我看着手中的“咯咕花”糌粑团发愣,不忍下口。哥说“傻丫头,再不吃,我可要抢了”,我白他一眼,把花兜放进了口中。“咯咕花”糌粑团味道还不错,但老想着那些生长在林子深处的紫色花朵,它们那样的鲜艳亮丽,充满了生机,竟被我们烧来吃掉,心里和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。
一直忘不了食花的情景,让我在日后的岁月里对这种罕见的紫色花朵有了某种忏悔。后来上网查询,知道这种低矮的紫色的花叫西藏杓兰,生长于海拔3000-3400公尺的山上,常盛开在林缘及灌木丛周围腐殖质丰富且干旱多风的地带,具抗寒,抗旱,抗强风特性,喜光,通常是单花,花深紫色或紫褐色,花瓣呈兜状,花期在6-8月。
去年七月,我回到了故乡松潘,特地上山寻找这紫色的杓兰。恰巧那天也一样的雨后放晴,阳光普照。在大山的深处,我又一次目睹了杓兰花的美。我蹲下身,虔诚地凝望着她的容颜,仿佛久违的朋友。翠绿的茎叶、紫色的花朵,典雅、清新、亮丽。那承接雨露阳光的花兜日渐丰盈,花的紫色在山野万绿丛中显得格外妩媚和浪漫。
很想连根拔起带回一株,移植到现居住的崇州,可不忍去碰触它,生怕再一次伤害它。因为这片高原的土地才是它的故乡,它的芳华与高贵原本只属于蓝天白云,属于这山野的清风和飞过的小鸟……
(崇州分院 张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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